自從那年母親去城里做工,白天家中就只留下父親一人,為方便聯系,我給他買了一部老年手機,花了半天,手把手教會他怎樣使用。父親捧著這小小的玩意,看起來非常興奮,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放進貼身衣袋,又用手摸了下,才覺放心。
為了讓父親有手機存在感,我有意無意地給他打電話,掩飾不住驚喜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過來,有點顫抖,有點興奮。漸漸地,父親愛上了打電話,總是在我們不在家的時候,有事沒事就會來一個電話,甚至在我下班快到家時,他都會打電話問我到哪了。這讓我有點哭笑不得,父親成了一個手機控。
母親在城里不回家的那些天,一到晚上,父親就和她通話。說的無非是家長里短,雞毛蒜皮。他的耳朵聾得厲害,有時母親一句話,他嗯嗯啊啊老半天還沒聽清。母親和我抱怨,跟你爸打電話真累,父親聽了也只是“嘿嘿”地笑著。新鮮感過后,我們漸漸地不再主動給父親打電話,后來基本都是他給我們打電話,有時我還感覺不耐煩。
有一回,我從外面回來。正值酷暑的午后,知道父親在樓上午睡,由于沒帶鑰匙,只好先敲門。父親睡得很沉,輕輕的敲門聲變成了“砰砰”的拍門聲,他還是未能聽見。無奈只有給他打電話。一遍遍的鈴聲一直響到最后,電話始終未接。我按捺住心頭怒火,頂著高溫,在廊檐下坐了一個多小時。
等到父親醒來下樓開門,看到關在門外的我,他吃了一驚,我卻急切地沖他一連串埋怨:“打你手機怎么還不接呀,那這個手機買來是個裝飾嗎?”父親疑惑地看著我,拿出了手機:“手機放在床頭的,怎么會沒聽見,肯定是你沒打吧?”我沒好氣地搶過手機一看,不知何時他把手機錯按成靜音了。看著他無辜的樣子,我心頭的火霎時就滅了。
真正觸動我的是一個陌生來電。那天,父親的手機響了。他激動地把電話緊貼在耳邊,嗯嗯啊啊了好久,我在邊上聽出個大概,是推銷電話。父親和對方聊得歡,最后在再見聲中,算是掛了通話。放下手機,父親還咧著嘴笑。我說這種陌生電話以后不要接了。父親卻說,我也就和他說說話,反正我有時間。我一下子怔住了。父親是渴望有人給他打電話呀,而我竟然嫌棄他而不愿意給他打電話甚至接他的電話,這對他來說是多么殘忍。怎么會總有那么多理由,忽略了他內心的孤寂呢?
直到現在,父親睡覺時,還是把手機當寶貝一樣妥妥地放在床頭。敢情他小心呵護的不僅是手機,更是親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