泰順是山城,青山削翠,碧蚰堆云,目光所抵之處皆是“橫看成嶺側成峰,遠近高低各不同”的山峰。
有人曾說,是中國人,就從心里想要一座山。孔子需要一座泰山,讓他發現天下之小;李白需要一座敬亭山,讓他在云飛鳥盡之際有“相看兩不厭”的對象;辛稼軒需要一座嫵媚的青山,讓他感到自己跟山相像的“情與貌”。
而我要的那一座山就是奶奶家附近的野草莓山。顧名思義,這山上有些許多的野草莓,春末夏初,一個個猶如小紅燈籠的野草莓遍布在山坡下、小溪邊、田埂上,鮮艷欲滴,充滿了誘惑,這是大自然賜予山里孩子的一道美味。野草莓還有許多好聽的別名,比如,覆盆子,魯迅先生在《百草園》中描述,“如果不怕刺,還可以摘到覆盆子,像小珊瑚珠攢成的小球,又酸又甜,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遠。”此外還有山莓、茅莓、四月泡、夢子等別名。這些別名中,我最中意夢子,夢想結子,美夢成真,于是我又把野草莓山改成了夢子山。
每個天氣晴朗的日子,我都會回鄉下看望奶奶,閑暇之余就去夢子山摘夢子。夢子山的山腳下是一片田,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農人在田里勞作的身影。眼前正在修補田埂的農人,正在用鋤頭和泥土對話。我輕輕一跨,躍過了那還帶著水汽軟軟的田埂,農人朝我一笑,臉上的皺紋親密地擠到了一起,像一朵盛開的山茶花。
走完田埂,沿著山坡上山。掀開隱蔽的棘刺叢,一顆顆鮮紅的地夢子便會蹦出草叢,成熟了的地夢子比較脆弱,顫巍巍地懸著,輕輕一碰,便能使其墜落。而樹夢子是落葉小灌木,會堅強一些,但是比較難尋,也不好采摘。陽光透過樹葉射下來,夢子山突然就變得明亮起來,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清香,是什么呢?放眼望去,厚厚的綠葉叢中一朵忍冬花正昂首挺立,我驚喜不已,撥開綠葉叢只見一簇簇的忍冬花正盛開。我如獲至寶,不一會兒小竹籃已盛滿忍冬花。
空氣中迷漫的花香越來越深,桐子花、野薔薇還有許許多多我不知名的花兒,帶著特有的香味迷住了我的視覺與味覺,亂花漸欲迷人眼,此刻我早已忘記上山摘夢子的初衷。越走越遠,當我回過頭來時已進入深山,清脆的鳥鳴在耳邊回響,環顧四周已找不到回去的路。平時進山也只是在外圍繞一繞,從沒有進過深山,此刻,我迷路了。
在山里長大的孩子,在山里迷路是不會害怕的,反而有點小驚喜,覺著像叢林大冒險。憑著來時的感覺一步一步地找出路,繞到一個下坡時,聽到了嘰嘰喳喳的聲音,尋聲望去,幾個孩子正在撿枯枝。
我上前詢問:“你們知道怎么走回村里嗎?”小朋友沒料到會碰到人,一個個停住手里的動作,呆呆地望著我。一個稍大的男孩,看了一眼我籃子里的花,說:“你可以聞著花香找回家的路。”“聞著花香找回家的路?”我將信將疑。“是的,你剛才來的時候肯定聞到了花香,你朝著有花香的地方走就能找到路。”男孩無比肯定。
聞著花香找回家的路,多么美的創意,我一定要試一試。
環環彎彎,彎彎環環,這里有花香,那里還有花香,咦,那不是剛剛在修補田埂的農人嗎?原來,花香是一條回家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