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真是個難得的周末夜晚。
窗外淅淅瀝瀝的春雨,伴隨城市的夜風,輕輕掃過屋外的雨棚,猶如一首縹緲的樂曲,蕩漾在如此的深夜,格外的清晰入耳。
妻子和孩子早已進入了夢鄉。一周忙碌的工作,此時真是難有的寧靜時光。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讀著女兒參加全國創新作文大賽的初稿,徜徉在她娟秀的文字里,很是享受。女兒說,她很自豪擁有一位教語文的老爸,叫我一定不要負了她的參與激情,好好給她潤色。
這時,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。這么晚了,誰還打電話呢?心中很是詫異。我極不情愿地拿起電話一看,是陌生的電話:“喂,你是?”
電話那頭傳來幾聲干咳的聲音。我心頭猛的一緊,是父親!這是他特有的電話前奏。因為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,常年吸自己種的大煙,嗓子不大好,說話前總會先咳嗽幾下,清清嗓子。
“爸爸,這么晚了,有事嗎?”
“平呀,你周間工作忙,只有在這個時候,你才有清閑的時光。這是你弟給我辦的新電話號碼,記住哈!”接著又是幾聲干咳。
“爸,我記住了。您要保重身體,少吃煙,早點休息!”
“曉得!曉得!還有一件事,我那菜園你去看過沒?”
“看過,看過,菜長得老好了,您放心吧!”
“那就好,你們吃自已種的菜,我放心!”
“我知道。爸,您早點休息,我掛了哈。”沒等父親回答,我趕緊掛了電話。
父親的菜園,其實只不過是在城市邊緣的廢墟中,由他親手開辟的幾小塊空地,用斷磚碎石作壟,大小如席而已。父親說,他和母親來城里居住,給我們增加負擔了,趁還動得,種點蔬菜,一來為我們補貼家用,吃著也放心;二來還可以鍛煉鍛煉身體。為開辟這菜園,父親的眼睛還被樹枝劃傷過。當時看著他紅腫的眼睛,我是又心痛,又生氣,最后堅決不允許他再去。父親倒也尊重我,竟當面答應了下來。
一月后,我中午下班回家,走進樓道,絲絲縷縷兒時熟悉的飯菜香味撲面而至,漸至家門,那香味越發濃烈。我很驚奇,迫不及待打開家門,只見一家人正坐在飯桌旁等我。一向挑食的兒子,這時正吃得津津有味,父親瞇著雙眼,嘴角微揚,那樣子就像是在欣賞一幅名畫。我趕快入席,飯桌上的蔬菜比以往豐盛多了:清炒小白菜、蘿卜秧子湯、鮮紅的旱菜水煮肉片……看著就有食欲,難怪孩子會胃口大開。
父親見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,滿臉都是笑意,這可與他平時的嚴肅全然不同。我忽地明白:桌上的蔬菜,一定是父親親自種的,不然,怎么會有兒時的香味?他一定是在我們上班期間,去完成的他的杰作!我問媽媽,媽媽笑而不語。看著日益蒼老的父親,想著他一月前那紅腫的眼睛,我的心暖暖地濕潤起來。
一年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逝去。按照他的心愿,他和媽媽要去弟弟家住上一年,這是他經常給我們講的公平,做人做事絕不能厚此薄彼……
望望窗外,城市的霓虹在如煙的雨霧里延伸,夜已很深很深了。
此時,我好想給父親打個電話,告訴他我的愧疚:竟把他親自開墾的菜園給忘了!我知道,父親牽掛的哪是菜園呀!
我還想告訴他:明日一早,無論風雨,我都會帶著妻子和孩子們,也如他一樣,去守護他小小的菜園,亦如我電話中告訴他的那樣:菜,長得老好老好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