紛飛不停的大雪提醒著
我,又一年過去了。姥姥已經去世兩年,留給我的全是美好的回憶。我一出生就被送往姥姥家,在姥姥、姥爺身邊待了兩三年后才回到自己家。這些事情我全無印象,都是聽大人們講的。姥姥給我起名叫花朵,她有時候會叫我小花朵,更多時候叫我小朵、朵朵。
后來,我上了初中,她對我說以后要改叫我的大名了,怕別人笑話我這么大了還被喊小名兒。盡管我一點兒也不在乎別人怎么講,可是姥姥卻真的很少叫我小朵了。但只要我們碰到了她的老朋友們,她總會拉著我跟她們說:“快看看,還認識不?這是朵朵啊,小時候在我兒這的小朵朵,長大了呢。”言語里透出無限的開心和自豪。姥姥常穿藍色斜襟盤扣的手
工上衣、黑色闊腿褲。我有一次跟她聊天說特別喜歡這種款式的衣服,素凈又不失特色。她很開心,說回頭做一件給我穿。春秋天里,姥姥在做事時會頂一方深棕色的頭巾;到了夏天,就會換成藍白格子的方帕。天氣好的話,她會摘下頭巾,搬一把椅子坐在門口慢慢地梳頭,梳好后把掉落在梳子上的頭發纏繞好放在花盆邊。只有幾次,姥姥禁不住我的央求,同意我幫她梳頭。我用笨拙無比的雙手在她的指導下,小心翼翼地梳順頭發,挽成發髻,固定發卡,待大功告成的那一瞬,手心里竟然全是汗。我最喜歡在姥姥家里過夏
天,除了可以在村口的小河邊兒玩鬧外,更重要的是睡到了半夜,姥姥和我就會一人捧塊西瓜,并排坐在門口邊吃邊看星星。有時候,姥姥還會講些故事給我聽。繁星漫天的夏夜、清甜解渴的西瓜、單純美好的故事,這一切都令我著迷不已。姥姥喜歡栽樹、養花、種菜,鈴子棗、香椿樹、石榴樹、柿子樹、花椒樹、韭菜、小青菜、荊芥、豆角、西紅柿充實著整個院子,一年四季都上演著舌尖上的中國。姥姥把土豆切成粗條,和西紅柿一起翻炒,待到土豆一熟立即出鍋。鮮美略酸的西紅柿、軟綿適中的土豆,充滿誘惑的味道瞬間就在院子里四散開來。夏天的時候,姥姥會摘兩個苦瓜,斜刀切成肥厚的片兒,用清水加鹽稍作浸泡,剪一些青花椒,洗凈瀝水,油溫熱時先放花椒煸一下,再炒苦瓜,八九成熟時撒些鹽翻幾下就好了。這道菜一直留在我記憶的最深處,花
椒的清香配上苦瓜特有的味道,好吃得難以言喻。姥姥愛漂亮。記得有一次,我給她
買了雙老北京布鞋,看到鞋面上的刺繡她的眼睛瞬間亮了,說喜歡得很。之后她一出門就要換上這雙鞋,碰上有人夸她的鞋子好看她就格外開心。姥爺去世后,姥姥一直獨居,只在
每年冬天輪流到三個女兒家小住一陣。在我家時,如果太陽很好,姥姥會在廈檐下教我們打拳,累了就坐下曬曬太陽、講講話、唱唱佛經,一種安然的快樂在心底流淌。姥姥生病住院的那段時間,我們都
從外地趕回去看她,當時她已經有些迷糊。可是到了晚上,她卻清醒地記得讓我們早點回去休息。回到蕪湖后,我每天打電話給媽媽問姥姥的情況,有時候姥姥還跟我說上幾句,精神狀態也越來越好。最后一次通電話時,姥姥已經出院回家。我跟她說:“姥姥,您在家等著,我再有一個月就回去了。”她聽后笑得咯咯響,媽媽高興地接過電話說我把姥姥逗開心了。姥姥去世后,我就沒敢再進她的
院子,也很少跟別人談起她。只是從媽媽那里聽說了一些事情:舅舅整理了姥姥的院子,柿子樹伐了,石榴樹砍了,衣物收拾了,小院落鎖了。很長一段時間,我獨自傷心著,有話卻寫不出來,只好拿著姥姥留給我的虎頭鈴鐺,聊作安慰。姥姥是信佛之人,相信
世間輪回。若真有來生,無論相不相見,惟愿我的姥姥一切平安、順遂。我很想念
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