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贛西蓮花,是油菜花的世界。
當你放眼田間地頭,只看見那一片片的油菜花熱烈著、奔放著、海浪一般翻滾著。在明媚的春光里點點金黃凝成炫目的色彩,肆無忌憚地盛放在田野間,燦爛在藍天下。
走近細觀,撲面而來的馨香,是言語無法描述的。四瓣的黃花托著同樣黃的花蕊組成單枝的花;許多單枝的花顫顫地綴在菜頭周圍,像美女粉嘟嘟的臉;無數粉嘟嘟的臉聚在一起,高低錯落,顧盼生姿。風吹過來,煞是熱鬧。左面的推著右面的,右面的又擠著前面的。翻滾起伏,推推搡搡,香氣四溢,春天的氣息濃烈地散發出來了。
油菜花的美是那種無須雕飾的美,她是那樣的樸實而又從容。油菜的種植無需太多的成本,先年的初冬時節,灰濛濛的天空總是漂浮著毛毛雨絲。在收割后的稻田里,男人們犁翻了禾梗,耙碎了泥塊,用鋤頭分成了行行壟溝。女人們放下了手中的細活,穿起了雨靴,握了鐵鋤,在行行壟上每隔一拳頭寬左右扎下去,撒入油菜籽,再澆上半瓢水就可以了。那時,女人總會掠過額前濕漉漉的劉海,四處張望,看誰家的田壟碼得更整齊,疲憊的神情里流露的是濃濃笑意。
立春前后,在一陣又一陣的和風細雨中,油菜花就開了。先是一兩朵花毅然打破了冬的冷寂,歡快地傳遞春的信息。十天半個月后,三三倆倆地又開了些。那東一簇,西一簇的花骨朵,在春寒料峭中看得人內心焦灼。又是十天半個月,大約到了驚蟄時節,在人們的期盼中,一壟一壟的油菜花,不約而同把貯了一冬的能量蓬蓬勃勃地盛放了。花從莖部開起,陸續開到頂端,又持續個把月。把個春天的濃郁,潑灑得淋漓盡致。
油菜花飄零到頂端時,布谷鳥叫得正歡??采蠝羡珠g,流水淙淙。田野里,有了新翻的泥土氣息。男人把貯滿水的秧田耙得像鏡子一般平,因為清明節快到了,要播種了,上了年紀的大伯大叔們總是交代自己的孩子“懵里懵懂,清明下種”。男人在田間勞動時,女人也高高地挽起褲腿,提起鋤頭,削翻了田埂上塊塊草皮。再勾點濕泥糊了田埂,堵了洞眼防止漏水。田埂被侍弄得整齊熨帖,遠遠望去,仿佛給這塊鏡子鑲上了一道黃邊。
油菜花旁邊的菜地里,也有開著黃花的白菜苔。春暖花開,各種蔬菜也長得清脆欲滴,一時吃不贏,女人便握把鐮刀將青菜、白菜全部割了,裝滿竹籃?;氐郊蚁锤蓛艉?,先在開水里焯一遍,然后攤開晾干,再切成寸把長一截。
過個兩三天,大嬸大嫂們將這些晾干的菜苔分別放在幾個大陶瓷缸里,緊緊壓實,再用干稻草封住口,把它們倒放在陰涼的地方。等到秋末初冬蔬菜緊缺時,家家戶戶將這些腌菜拿出來,或炒或煮湯,是很好的開胃菜。
家鄉的女人,總有做不完的事。油菜花全落了,青蔥一片的油菜也收割了,一年的農活才算是開始。女人像有使不完的勁,從田里土里忙到家里,像陀螺一般轉。日日如此,年年如此。她們用一雙結實靈巧的手,把日子拾掇得有滋有味。
年年歲歲花相似,歲歲年年人不同。油菜花開了又落,落了又開,一年又一年。昔日的媳婦轉眼成了老嫗,昔日的女兒又成了今日的媳婦。一輩又一輩的女人,在默默地奉獻中釋放美麗,就像這樸實無華的油菜花。